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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寡鵠孤巢婦德賢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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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珠聽著傅辛的冷笑,還有阮宜愛的勸說,心裏一涼,但也不至於十分失望。她早就料到,傅辛必不會讓她如意的。

果然,阮宜愛話音剛落,傅辛又一派虛偽,閑閑地說道:“愛愛不必替她操心,二娘子更不必憂心。東北那邊新近得了好消息,你那繼子徐子期,立了大功,朕會好好地封賞他,讓他回京中做官。二娘可如願了?”

流珠心上咯噔一下,想起那已逝之人徐道甫剛當官時的興奮,又想起他為了那青雲之路費盡心思,甘願賣妻求榮的可怕樣子,再想起徐道甫最後被燒得不見人形的屍身。她深呼吸了兩下,無可奈何,只能規規矩矩地叩首道:“謝陛下隆恩。”

傅辛他,多半不會再出手了吧?徐道甫是他的心頭所恨,可是徐道甫的子女,與他又有什麽關聯?他便是恨屋及烏,也不會小氣如斯罷。

傅辛凝視著她,口中卻對阮宜愛慵懶說道:“這木芙蓉花開得倒是極好,潔白如雪,不愧擔了個純潔貞節的名號。愛愛,我可還記得這木芙蓉做成的雪霞羹,當年在國公府裏淺嘗過幾口,紅白交錯,既有色,又有味,此後便一直惦記著。你這些花兒,左右已經摘了下來,不如燉了吃罷。”

阮宜愛綿軟的小手兒輕撫著他結實的後背,嬌嗔道:“官家就知道吃,好端端的貞節花兒,也要入了你的口。”她甜甜一笑,扭頭對著流珠道:“二娘留下來,一同用膳罷?可不能推托,奴奴絕不許你推托。”

流珠別無無法,卻又不願在這裏看著傅辛和阮宜愛膩歪,便起身笑道:“兒自是願意得很。說起來,這雪霞羹,兒也會做。兒是個閑不住的人,不如讓兒去幫廚罷?”

這話卻是投了阮宜愛的心意。她只想和傅辛多多單獨待一會兒,流珠這話一出,阮宜愛笑了笑,便準了她去浣花小苑的小廚房裏幫廚。流珠帶著那些由她采下的花兒,款款移步,出了宮門。

她到了小廚房裏,與宮婢一起,給芙蓉花去了心兒,加了竹筍和豆腐一同煮湯。小鍋裏頭紅白交雜,果然好似雪霽之霞。流珠搬來個小木凳,坐在竈邊,算著做湯的時辰,撐著腮,想著心事。待她回過神時,湯還沒好,身邊卻沒了人。

流珠心上一驚,驟然擡頭,正對上傅辛陰沈而玩味的目光。

室內滿是湯羹香氣,誘得人食指大動,流珠卻滿心抑郁,只勉強一笑:“官家又來尋兒的釁?”

傅辛挑眉,自袖中掏出封折子,投入她懷裏,沈聲道:“東北的捷報剛到,說的可卻不只是戰事。”

傅辛身為帝王,當年殺父弒母,偽造遺詔,從默默無名的庶出皇子,到君臨天下的九五之尊,心機自然相當深沈。流珠讓他派人快馬加鞭到邊關,給徐道甫的兒子徐子期和徐道正的兒子徐子駿送喪報,官家卻偷偷換了喪報,給那徐子期寫了一封親筆禦信。

之所以給徐子期費這筆墨功夫,是因為官家的人早就探查過,那徐子期雖品級不高,但因受上級欣賞,不打仗時的例行操練,常令他代為指揮。這人頗有領兵之才,很受底下小兵的愛戴。

官家添油加醋,避重就輕,先說國公府的阮恭臣和徐道甫在妓館打架,徐道甫的腿瘸了,後頭著火時才沒能逃走,白白送了性命。之後他又講起國公夫人馮氏暗中下套,設計徐道協下獄一事。這自然勾起了徐子期對國公府的恨意,匆匆讀了幾行,便死死咬唇。

官家筆鋒一轉,又說起這東北剿匪的戰事來。剿匪總是剿不幹凈,銀子糧草花了不少,可戰事卻周而覆始。這令徐子期心中更是憤慨了幾分。

青年匆匆讀罷後文,依照官家遵囑,燒了喪報。玄雲吹寒,他穿著厚厚盔甲,望著漫天飛雪,白茫茫一片大地,不由得握緊了拳頭。

徐子期從軍,為的是與父親一同報效家國,誰曾想最後卻編入了這東北剿匪的軍隊。“養寇挾而自重,則老黠謀身之巧”,國公阮鐮的弟弟阮釗,早年還認真帶兵,如今卻和土匪勾結,打的便是養寇自重的主意。

阮釗、秦奉時等人和土匪流寇有商有量地打著仗,今天你占了城,明日我收回城。長此以往,朝廷不斷往這兒送錢送兵,阮釗的勢力越來越大,且還幫著京中的國公府一黨在朝中坐穩了位置。

徐子期對此是看不下去的,但他無力改變這種局面,只能跟著混日子。但如今不一樣了,有官家做他的支撐,徐子期便不是孤軍奮戰。

他是個聰明人,在軍中人緣極好,又有傅辛在東北軍隊中的力量幫持,很快便想出了一系列計策。他先對那慣常為阮釗送信的兵士用激將法,先搬家國大義,而後又提起這眼前人的些許私事來,最後還許給了他好處,說是官家授意,事成之後定會既往不咎,加官封賞,這兵士自然被激得熱血沸騰,接著這徐子期又教這信差偷了章印,給土匪一方送了假信,讓他們明日來攻城。土匪們看了章印,不疑有他,第二天就按信上說好的時間來攻城。

剿匪軍隊這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,倉促間潰不成軍。那領兵的阮釗、還有那阮鐮的愛徒秦奉時見土匪毀約,心中起疑,還想再派人確認,卻聽見帳子外,雪地裏,有人高喊道:“國公府一黨,禍亂朝廷,私通土匪,賣國求榮,天理難容!擒阮釗,殺土匪,衛我大宋!”

“擒阮釗,殺土匪,衛我大宋!”這整齊的呼聲震耳欲聾,響徹天地。

土匪被除,阮釗、秦奉時等大將被擒,阮秦一黨行事小心,這通敵之事只有送信者作證,口說無憑。誰曾想那土匪頭子卻暗存了心思,往日書信全都保留了下來,事發之後便全都推給了阮秦一黨。至於那徐子期,則靠著此事一戰成名,被兵士選為暫代的統軍將領之一。

傅辛將捷報丟給阮流珠看,阮流珠讀罷雖喜,卻也有憂心之處,雙眉緊蹙,瞪著傅辛道:“你又打什麽主意?還真要趕盡殺絕麽?”

傅辛啞然失笑,攏袖道:“瞧你這副樣子,活似小貓兒被踩著了尾巴。徐道甫的死,雖實屬意外,與我無幹,但我對他,也確有歉疚。我在軍中的探子,早向我匯報了徐子期往日行徑,確實是個將才,比他爹那武夫強上不少。我為他造這時勢,是為了給徐道甫還債,也是為了……罷了,不提也罷。”

流珠此刻也鎮靜了不少,暗忖道:國公府日後真倒了,這軍中便也跟著倒了不少大將,正是缺人才的時候。瞧這意思,傅辛是打算重用徐子期。他在信中告知徐子期他爹死的所謂真相,徐子期必會對他十分感激。只是他這不是玩火嗎?若是以後徐子期知道了爹早就被官家帶了綠帽子,只怕立馬就會反。他這到底是想幹什麽?

流珠想不通,傅辛卻轉了話題,彎腰湊近她面前,撫著她的眉眼,輕聲道:“瞧這眼睛,腫的似桃兒一般。日後朕若是死了,卿卿可會為我這樣哭?還是會前仇盡報,開懷大笑?”他垂眸一笑,掐了掐流珠白嫩的小臉。

流珠擡眼看他,傅辛又與她拉開了段距離,似是漫不經心地問:“今日遇著從嘉了?那孩子同你說了什麽?”

流珠也不隱瞞,起身將竈上小鍋拿下,並道:“那孩子同你一樣,拿那木芙蓉取笑兒,多半在心裏罵兒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罷。他還說,官家看上兒,是因為兒和官家的某個舊人長得像。”說到最後一句,她略略擡眼,睫羽微顫,凝視著眼前男人。

她本以為傅辛臉色大約會很難看,不曾想這位爹爹大人竟笑了,且相當坦誠地說道:“怎麽,你不會以為朕拿你當誰的替身了吧?說起來,確實有這位舊人。你也知道,先皇喜歡美人,後宮中可謂是環肥燕瘦,各色皆有,宮外也養了不少。朕小時候見過大寧夫人,不由驚為天人,嗯,便是你住的那院子的主人。”

少年的審美觀從見到大寧夫人起才真正確立了起來。那大寧夫人似乎有些洋人血統,臉是東方的秀氣的臉,只睫毛格外濃密纖長,眼睛亦有些異色,至於身材,則高挑豐滿,繼承了洋人的血統。自打見了大寧夫人起,小傅辛這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女人。只是大寧夫人為人傲慢,眼高於頂,傅辛卻是不喜歡的。

成年之後,傅辛娶妻納妾,妻子是名門之後,面貌只是中上,至於婢妾,則都是傅辛喜歡的口味。只可惜這些婢妾,要麽眉眼太過像異族,要麽個子不夠高,要麽便是身形不夠玲瓏有致,前凸後翹,挑來挑去,傅辛只是將就,也將就習慣了。

阮蕓穿越成流珠之前,傅辛就見過這位妻妹。那時候小流珠年紀尚小,性子怯弱,個頭不高,且幹瘦至極,傅辛並未上心,待多年以後見到長開了的、阮蕓穿越成的阮流珠,相貌、身材、個性,均合了傅辛的口味。博戲攤子上一見鐘情,從此便是十數年的孽緣。

傅辛將這些娓娓道來,說到最後,卻仍是皺了皺眉,道:“從嘉是跟著生母過的最久的,與他那親娘,感情極好。娶了宜愛後,我為了讓國公府徹底安心而驅散婢妾,我知道從嘉恨我,只是這些年,他漸漸知事,也知道當權者無奈甚多,我本以為他不再耿耿於懷。但看如今他向你提起這事,只怕心中還是有些芥蒂在。”

流珠暗自腹誹道:那是人家的親生母親,為你生了孩子,伺候你那麽多年,結果你隨便就把人家打發了,人家孩子能不心存芥蒂嗎?

傅辛不知她這番心思,只頓了頓,見時候不早,起身要回宜愛宮中,又壓低聲音,目現微光,道:“阮釗在東北私通土匪之事,你且不要向別人透露風聲。這事,暫且壓著,自會等到合適的時候和他算賬。”

流珠點頭應下,卻不知傅辛這般虛偽的性子,有些醜事,自是不會告訴流珠。

一來,傅辛先前的王妃,並不是病死,而是由傅辛縱容,被他其他婢妾毒殺,為的是空出位置,好迎阮宜愛過門。二來,從嘉等人的生母們,那些被遣散的婢妾,死的也十分蹊蹺,這是因為傅辛絕不會讓生出龍胎的自己曾經的女人再嫁他人,流散民間。

這兩件事,那篇嬌寵小說裏沒有提,傅辛也不說,流珠便不會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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